一

我一上车就注意上他了。

他坐在右侧靠车窗的位置上，整个脸向着窗外。

我与他之间隔着一位农村妇女，双手将一只人造革提包紧搂着。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半敞开着的封口上。

他一直没有将脸转过来，使人无法知道他的表情。他始终保持着右臂压着左臂的姿势，看久了觉得有些别扭。对那只被掩盖了的左手位置的猜测，使我突然为那可怜的妇女担忧起来!

他似乎很有耐心。车子开出20分钟后，也只是将屁股略略朝妇女这边挪了挪。

女人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她的包上移开过，这显然给他的行动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困难。

随着车子的颠簸，那妇女终于睡着了。手也离开了提包。这时，那人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再次把身子朝女人这边靠了靠。形势急转直下!看来，偷儿今天志在必得。

车到站了，我决定作一下最后的努力，便紧挨他俩下车，准备给那女人提个醒。

就在这时，我分明看见走在前面的他，左臂摇着一只空荡荡的袖口，原来他一直想掩盖住的竟然是一支残臂!

二

中午时分，我到了S市的长途汽车站。买好下午2点到W市的车票后，就在候车室一个较僻静的座位上坐了下来。

刚将困倦的身子靠在长椅上，忽然感觉到后面有一双眼睛盯住了我。我突然将脸转过去时，验证了自己的直觉：一个年龄约40岁的男人坐在背靠我的椅子上，正向我这边观望。见我发现了他，连忙移开目光，对着了进站的入口处，大概是为了表示这种坐姿的合理性。

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，他在向我这边蹭，动作很慢，目光一直对着我左手边的旅行包上。

还有5分钟就要上车了。我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。

没想到他也从位置上站起来，一下子凑到我的跟前，拿出车票：“师傅，请问我的票是几点钟的?我要到W市去。”

原来他不识字，且与我同行。

三

下午5点多钟，我在W市的35路站台候车。这时，冬天里的城市已渐渐被暮色笼罩。

我要在下班之前赶到市医院去取一份化验结果。车却还没有来。市医院离这里虽然只有一站路，但步行到那里是来不及了。

“师傅，要车吗?”一辆三轮车停在我面前。

我犹疑了一下，问：“到市医院多少钱?”

“两块。”

“两块钱是多少?”我担心上当。

车夫有些急了：“两块就是…就是两块，你放心，不会宰你。”

我上了车，催他快一点。并下意识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。

忽然，我发现他走的路与公共汽车线路不一样，车子在窄窄的居民小巷里穿行。

我有些紧张起来，大声说：“你走错路了!”

他不吱声，也没有放慢的意思，且越蹬越快，好象是在向相反的方向走。我心头一凛，想象变得十分丰富，一种不祥的感觉抓住了我。

正当我忐忑不安坐在车上时，他忽地腾出一只扶着车把的大手一指，有几分得意地说：“这不是你要找的市医院!”

果然，市医院的门牌已到了眼前。原来他抄的是近路。

我下车给了他两块钱，转身离去时，他正在给新的顾主一个劲地解释：“你放心，不会宰你……”

(刘贤冰《边走边想》)